〇 厉 勇

如果说,春天是用来迎接的,因为万物复苏;夏天是用来消遣的,因为夏天酷热难耐,有个词叫消夏;秋天是用来欣赏的,因为秋高气爽;那么冬天,应该是用来猫的,正应了那个极其妥帖的词“猫冬”。

像猫一样躲在家里,找个温暖的地方待着,多好!天冷的时候,乡下的猫一准会躲到灶膛里,第二天,母亲一早起来生火熬番薯粥,灶膛里猛不丁钻出一只满身是灰的猫。猫一溜烟就跑远了,留下一阵讨厌且呛人的灰,扑了母亲一脸,她只能一边咳、一边擦、一边骂。城里的猫也聪明,太阳暖洋洋晒着窗台的时候,猫懒洋洋地趴在窗台上,朝着阳光打盹,一副安闲享受的样子。于是,每到阴冷的冬天到来时,我总是想像猫一样,猫在阳台上,一直面朝太阳,让太阳把自己包裹着,温暖着。

还是古人有福或者说懂得生活。每当看到北方下雪的新闻,我总想起白居易的那首诗:“绿蚁新醅酒,红泥小火炉。晚来天欲雪,能饮一杯无?”天气阴沉着,看来要下雪了。这时候,白居易把新酿的酒温上,用一杯热酒来招待好友。和知己好友把酒言欢,红红的火炉映照着他们兴奋的脸庞,说不定聊得尽兴时,还要写诗作画呢。即便外面下起雪,不方便出行,但是有什么关系呢?这样的夜晚多么让人羡慕。

小时候,每到下雪的日子,我总是和父母猫在火炉前。外面的雪像面粉一样纷纷扬扬,簌簌地落着,落在远处黑绿的山峰上,落在小溪上方宽阔的田野上,落在路旁裸露的水杉上,落在窗外干净的晒谷地上,上面已经积累了一片银白,看着就很冷气四射。而屋子里,因为家人围坐在火炉前,阵阵谈笑声打破了下雪的寂静,温暖和关心如炭火一样燃烧着。火炉里还有母亲特意为我放进去的红薯,正飘着香气。如果我吃完了外焦里嫩的煨番薯仍觉得饿,还可以捞一条家里准备用来过年的年糕,放在炭火的架子上烤。小时候长冻疮,父亲会让母亲在炉火里搁一个萝卜块,烤热了,让我焐在冻疮上,一阵滚烫让冻疮也不痒了……

对于文人来说,猫冬,怎么能少得了读书呢?冬天的时候,适合看看冬天的书。小时候,看书看到雪泥鸿爪,只知道看起来很美,但不理解是什么意思。如今,知道这词语来自苏轼的《和子由渑池怀旧》:人生到处知何似,应似飞鸿踏雪泥。泥上偶然留指爪,鸿飞那复计东西。往事虽然远去了,但终会留下痕迹。就像小时候读的书,哪怕那时不懂,到了一定的时候也会懂。人生,都是走着走着,就开窍了。如果春天还在迷茫,那么也许到了冬天,就已经醒悟。

而对于今天的人来说,猫冬,怎么能少得了热茶或火锅呢?外面天寒地冻,屋里的人围坐在一起,火锅嘟嘟嘟地冒着一缕缕热气,就像乡下的冬天,看着荒无人烟,萧杀冷清,突然升腾起的袅袅炊烟,总是能给人带来生机和温暖。那颗被寒冷冰封的心,被阵阵烟气融化着,迅速升温。而胃口也突然像一头牛似地蹿了出来,频频下筷子,吃得满脸通红,额头冒汗。那就是人间最美的烟火气呀。火锅的热闹,对抗着冬天的萧条和死寂。

冬天看起来很漫长,猫着猫着,很快也就过去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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